《四库全书》编纂缘起：朕的天下，就是要文脉一统

《四库全书》是清乾隆年间纂修的古代文化典籍的汇编，也是中国古代最大的一部丛书。国家图书馆所藏文津阁《四库全书》是现存唯一一部原架、原函、原书一体保存的《四库全书》。文津阁《四库全书》共三万六千三百零四册，分装六千一百四十四个书函，摆放在一百二十八个书架上。国家图书馆专辟两层库房才能放下一套完整的《四库全书》。

二百四十多年前，乾隆皇帝为什么要组织编写这样一部巨大的丛书呢？整个清朝二百多年，为什么是乾隆而不是别的皇帝做了这样一件大事呢？

这事还需细细讲来。

自从满族人入关建立了清朝，皇帝们就一直为了一件事烦恼：

“汉人怕是不服我满族人啊。”

作为一个汉化严重的少数民族，满族人入关后一直强调自己的统治是改朝换代，而不是汉人的亡国亡种。他们最忌讳说的就是“华夷之别”，总觉得一说自己是“夷”，就失去了统治的合法性。汉人知识分子呢，有讲气节的，有讲秉笔直书的，明亡的事情不太好绕过去。清朝皇帝们思想上感情上就有点受不了了。

顺治朝，庄廷鑨因为在其著作《明史》中记载了崇祯一朝及建州女真的史料，而被人告发。这件案子中有七十余人被杀，数百人被流放。康熙朝，戴名世在著作《南山集》中因为使用了南明皇帝的年号而被告“大逆”之罪。结果，戴名世因此被杀，涉案的一百余人流放宁古塔。雍正朝，曾静、张熙用明末清初学者吕留良“华夷之辨”的思想策反川陕总督岳钟琪反清复明。雍正皇帝亲审此案，最后，虽然曾静、张熙二人获得特赦，但是吕留良父子却惨遭戮尸，吕家孙辈流放宁古塔。

乾隆登基之初，曾立过一个不兴文字狱的远大理想。

他原话是这样说的，“朕从不以语言文字罪人”。然而，理想很丰满，现实太骨感。乾隆十六年，民间出现了一份“伪孙嘉淦奏稿”，全稿长达万言，指斥乾隆帝失德，有“五不可解、十大过”，在全国以手抄报形式传播。这份奏稿不光内容大逆不道，假托朝廷大臣之名来指责朝政，还仿冒皇上的口气写上了朱批。乾隆皇帝勃然大怒，责成大臣们严查重罚。因此案被治罪者多达数千人，可谓是轰动一时的大案。

不得不说，乾隆心里还是有点委屈的。乾隆觉得自己虽然身上流的是满族的血，但是文化之魂是中华魂。论学问，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，研习王羲之王献之的书法，吟的是唐诗月，赏的是宋词花，作的诗加起来数量与《全唐诗》不相上下。论治国，他的爷爷、爹爹也算是勤政的明君，治理国家欣欣向荣。他自己也又勤勉又认真，国库年年充盈。再看看明朝，自从永乐皇帝之后，还有没有拿得出手的皇帝？

反清复明，是宁要大明的草，不要清朝的苗吗？

乾隆咬了咬牙，横了横心。你们是不是不认同朕？不要紧，朕就喜欢看你们不喜欢朕又被朕的伟业震惊到的表情。朕，一个满族皇帝，就要括尽天下汉文图书，就要修撰一部比《永乐大典》更厉害的文化巨典！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道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，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文脉一统，什么叫满汉一家。

乾隆三十八年，乾隆在翰林院内设立“四库全书馆”，任命六阿哥永瑢、八阿哥永璇任总裁，纪晓岚、陆锡熊为总纂官，开始纂修中国史上最大的丛书——《四库全书》。如果你以为乾隆只是把大内藏书整理整理、再抄写抄写就编成了《四库全书》，那真是把乾隆想简单了。既然要“文脉一统”，当然要搜罗尽天下图书。否则，怎么能知道汉文图书的真正规模，又怎么能找出一种书的最好版本呢？

早在开馆之前，乾隆其实就已经陆陆续续从很多汉臣那里得到了各种建言，自己也有了初步的想法。开馆之后，乾隆大致定下了《四库全书》收书的几个渠道：一是敕撰本，也就是清代皇帝的著作以及清初以来奉皇命修纂的书籍；二是内府本，就是宫中收藏、供皇室阅览的皇家藏书；三是永乐大典本，这很好理解，就是把保存在明代《永乐大典》中已经失传的文献材料加以搜集整理，使已经失传的古书得以恢复，也就是古籍“辑佚”。以上三种书籍都是政府藏书。四是各省采进本，是指各省官员在当地购买或借抄的书籍；五为私人进献本，是指民间藏书家以个人名义主动或奉旨送入馆中的书籍；最后一种是通行本，就是民间流通最广的书籍版本。后面这三种则统称各省公私进书。从《四库全书》书籍来源上看，后三种居多。民间藏书方面，进书的主力，来自盛产文人的江浙地区，例如宁波天一阁、杭州小山堂、杭州知不足斋等等。

我们知道《四库全书》收书很多，花钱很多，册数很多，字数也很多。 也许大家会有质疑。这又有什么了不起呢，还不是乾隆“炫富”的工具，深藏内府，和老百姓有什么相干？不错，《四库全书》不是刻版刷印的书籍，而是手抄本，而且只抄写了七套，分别收藏于紫禁城文渊阁、沈阳故宫文溯阁、圆明园文源阁、避暑山庄文津阁、镇江金山寺行宫文宗阁、扬州天宁寺行宫文汇阁、杭州圣因寺行宫文澜阁。普通读书人的确难以见到原本。但是，《四库全书》自带攻略，那就是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，这本提要可是造福了千千万万的读书人。

我们知道，四库馆臣都不是一般人，他们可以说是当时一流的学者。这些大学者钻研版本，细加审定，又精心地给每一部书写了一个简介，再把这些简介按照书籍类别编排，汇集成书，展现了千年中华文化所形成的庞大知识体系，呈现了华夏数千年文化遗产的概貌。你可以知道，传统文化都涉及了哪些知识类别，也可以知道这些类别下有哪些书可以参考，还可以知道这些书的篇幅长短质量高低、哪些地方可取哪些地方有争议。曾经，还在知识殿堂门外不得门而入的学子们，突然就有了治学的方向。《四库全书》是目前著录和汇集古籍最多的丛书，毫无疑问为保存与整理古代文化遗产做出了重大贡献。 

当然，乾隆编修《四库全书》也是有私心的。他要全面封禁他认为对清朝不利、不敬的书籍。所以，他命馆臣删改原书，同时禁毁违禁之书。当时，搜罗至四库书馆的书籍共有一万余种，最后，经过乾隆审定，选入《四库全书》的只有三千五百多种。还有一些因为篇幅原因没有最终入选《四库全书》，而只是誊抄之后留在了内府。据统计，因文字问题遭到禁毁的书籍多达三千余种，这几乎又是一部《四库全书》的规模了。

 但是，《四库全书》也的确恢复和保存了很多珍稀的古籍和善本。收录入《四库全书》的书籍底本，都是经过四库馆臣审定和甄别的，往往是罕见的宋元刻本及旧抄本。而从《永乐大典》中辑出的三百八十八种已经失传的古书，更是全书的精华。没有《四库全书》，《永乐大典》和这些古书就难以续命。

因此，《四库全书》加上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作为一个有机的知识整体，在中国文化典籍史乃至学术思想史上占据了重要的历史地位。乾隆皇帝修撰《四库全书》的功与过，也自有后人评说。

好了，现在《四库全书》这个名字大家已经不陌生了，那我们为什么叫它“四”库全书，这个“四”字又究竟隐藏着几层意思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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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| 曹菁菁

编辑 | 朱默迪、赵大莹、赵 前